Friday, August 18, 2006

西潮(一)

在某愛書人的「唆擺」下,早前去了宣明會的舊書義賣,買了四本書。當中包括並不特別貴,也不特別難找的《西潮》。有朋友說過這本書很值得一讀,但一直沒特意找來看,可能因為它是中學中文科所選的課文,總覺得是悶貨色,而且心裡有點看不起中學生也看得懂的書......但一看之下,方才發現,《西潮》原來是精彩的晚清民初回憶錄。尤其剛去過北京,對這位前北大校長的回憶錄特有興趣。

幾年前開始,愛上了清末民初的歷史。因中學唸理科,中史只唸到中三程度,對清末歷史的認識很皮毛,且大部分都是自修得來的,極無條理。譬如民國成立後,二、三十年代的軍閥割據情況,便不甚了了,而對袁世凱的歷史角色和功過,也沒有頭緒,看了唐德剛的晚清系列,才開始搞得清人物的關係。

今天大家都會說,並沒有一個所謂客觀的歷史,一切全取決於寫歷史的人的立場、身份。但以前讀中學時,當然不會想到這些啦(不知現在的學生會否聰明一點?)。現在回看,中學時的歷史課本,永遠採取一種中立和抽離的觀點(列出遠因近因年份日期影響),卻毫不立體(如果我只能以幾十字來寫六四事件的歷史,相信也一樣立體不來),連最震撼人心的歷史事件如五四,也成了枯燥的流水帳。

其實歷史全都是由有著七情六欲的人所作的活動,充滿偶然,充滿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我覺得民國建立時的最大偶然,是孫中山及時在革命人士準備成立參議院和選舉臨時總統時趕到(之前他在美國),於是冷手撿個熱煎堆,成了國父。蔣夢麟寫的晚清民初,最吸引我的地方,正是它的純粹個人觀點,絕對不會裝作中立(書的後部分很多時還反映了他作為大學領導人的觀點),而且對歷史事件的描述充滿「現場感」(當然,因為他就在現場嘛)。

我覺得,蔣這一代人,讀四書五經長大,考過科舉(中過秀才),然後轉到西式學堂,再到英美著名學府留學,完全有資格做真正的「中西文化比較」。(對某個異國文化的了解常是基於比較。總覺得,香港人因為不中不西,沒有堅實的中國文化傳統作參照點,因而對歐美文化的認識也難以深入。)蔣在書裡便常常自覺或不自覺地比較中西文化,有不少精到見解。

蔣夢麟對於軍閥時期的學生運動有不少著墨。令我有點不解的是,他以「囂張跋扈」來形容參與罷課示威的大學生。可能因為當時學生「拿學校當局作為鬥爭的對象」?這和魯迅的文章總是很同情學生,恰成對比。或者因為蔣夢麟是為國民政府工作的,而學生多受共產主義的思潮影響?

那時候,死亡應是很常見的事罷,蔣夢麟對一些人的死亡總是輕描淡寫。「段祺瑞執政的政府顯然認為機關槍是對付一切群眾行動的不二法門,因此在一群學生包圍政府時,他就老實不客氣下令用機關槍掃射......我在下午四點鐘趕到出事地點。......廣場上,男女學生傷亡枕藉......救護車來了以後,把所有留著一口氣的全部運走,最後留下二十多具死屍,仍舊躺在地上」。或許於亂世擔重任的人,已無暇對單個生命的結束感到難過。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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