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22, 2006

非關集體回憶

天星鐘樓,最終還是成了過去之物。

人對他人有情,對外物亦一樣有情。我本以為沒有誰不明白這個道理的。小如一個用慣了的鑰匙扣,一個每天用來飲白開水的玻璃杯,我們固然對之有情,而大的、存在良久的如一座鐘樓,伴隨著小島的人們成長,我們對它的情,又豈會不深厚綿長呢?

偏偏這種簡單道理,被認為不能登大雅之堂。於是抗議者為迎合(當權者/傳媒)口味,得常常高舉「集體回憶」作為反對清拆的理由。對這個潮流用語,我有點疑懼。「集體回憶」於我是太龐大、太正氣凜然、太欲除去personal feeling的講法了。當然,要評價一些建築物是否值得保留時,除了訴諸其歷史價值建築特色外,它是否能勾起大部分人對某個時代之生活細節或重大社會事件的回憶,的確是個比較可以「量度」的標準(從報上得知,民政局計劃將「集體回憶」納入未來的文物評級準則中);但我總覺得,「集體回憶」只是一個堂皇的、可以用來跟別人辯論的理由,而在這堂皇後面,最讓人難以忘懷/釋懷的,根本是一些非常非常個人的東西。這些個人的東西,太微不足道了,也太私人了,無法是反對清拆的好理由,所以我們只好繼續冠冕堂皇下去,有時,會連自己也糊塗了……

我對鐘樓有情,並非因為它是香港人的「集體回憶」(小輪加價/蘇守忠絕食/唯一的過海交通公具/小輪上嘆海風看夜景/最後一天去坐船/在電視新聞上看著鐘樓被毁)之盛載體。其實那情的由來,說來很瑣碎,只不過是鐘聲所曾給予我的心靈潤澤。

十多年前,我喜歡去大會堂聽音樂會。鐘樓的鐘聲,常常在我路過大會堂一帶、正低頭思索著當時以為極其重要的事情時,冷不防的響起。清脆卻又帶餘韻的鐘聲。它有一種奇妙的力量,能將我由困擾纏結的心事中一把扯出來──就像剛從夢境中醒來時那種迷離疑幻的感覺。鐘樓近在咫尺,但鐘聲卻像來自遙遠他方,耳際迴盪著噹噹之聲,心靈會感到平安、寧靜。這時會突然覺得,自己所想所憂的,都是雪泥鴻爪,在綿綿無盡的時間長河裡,那太不起眼了,何必為此等小事而發愁?海風吹得人舒爽,鐘聲提醒我音樂會要開場了,於是邁著大步,我輕快地跑向大會堂的音樂廳……就是如此瑣碎的事情。後來雖然因為搬去了新界而少踏足中環,但偶然想到鐘樓還安好地立在維港旁邊時,就會像想起老朋友在遠方生活愉快般,感到很踏實。

此所以,從電視看到鐘樓被毁,心裡像被掏空了似的。

有很多年,我都沒法搞清楚,鐘樓在十五分、三十分、四十五分和正點的各次鐘聲,到底有什麼不同,只是偶然會奇怪,為何鐘聲所奏出的melody有時好像不完整的呢?直至今年讀到SEE雜誌列出每小時四款不同的鐘聲,才知道原來十五分鐘和四十五分鐘的melody都是以sol音作結,因此呈incomplete的聽感,而正點和三十分鐘則以do音作結,所以很有圓滿的聽感。

而圓滿與不圓滿的鐘聲,今天都消失了。

2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聖誕快樂!!

cm said...

實在難以想像政府的"集體回憶"會有什麼內容,恐怕最後只在集體幻覺中被整了。